~照顧日記是我的功課,人生的功課:
跟我親愛的父母的道謝、道歉、道愛與道別。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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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1月21日 《結緣》
物理治療師 許亞甄
11月12的睡前日記，寫下結論「無怨」兩個字，家裡請的外籍看護Lina放假歸來的第一個晚上，半夜三點多，我從茫茫中醒過來，聽見爸爸在樓下叫著「老婆、老婆、Lina、Lina…」、「哎喲、哎呀…」、「誰來救救我啊？ ！」、「誰來救救我啊？ ！」才半醒時只聽見聲音，直到完全清醒過來，爸已經不知哎了多久了...沒有人理他。我醒來聽著心裡著急，心想：他應該是需要翻身了，那兩天我每次幫他翻完身擺好位置之後，他都可以一個多小時舒服好睡。下樓幫他打開被子一看，整個人像是側趴在床邊，只靠著床欄擋著差點沒掉下來…手和腳都現在床墊和欄杆之間的夾縫中動彈不得…我顧不得心裡對Lina生氣，趕快先把老爸翻身回正，用枕頭將後背靠好，兩腿之間夾穩固定，胸前也懷抱一個枕頭以固定不怕向前趴倒下去…
爸爸對著我講了好多話，問說「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呀？」、「這裡是哪裡呀？」、「你是誰呀？」、「喔！南玲啊！」、「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？」...
「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？」他看著我,講的都快要哭出來了...我聽了心酸。
「沒有啦！你沒睡好做惡夢而已啦！我來幫你翻身拍拍吼…」
「媽媽咧？」
「爸你再睡一下現在是晚上啊！」、「沒事沒事啦！你再睡一下，等一下天亮起來吃早飯喔…」。
像安慰一個心中害怕的孩子一樣， 摸摸背、摸摸手臂，輕輕拍頭，他也真的安靜下來，等到他的意識可能又去了一個似睡非睡的空間了，我才上樓繼續睡，沒在聽他唉聲求救。
「翻身」這件事，不是只是把一個人當成滾木材一樣，一把推向另一邊就足夠了。做女兒的輕手輕腳的幫他擺好每一個肢體關節，整理好身上的管線，和他說說話，告訴爸爸「你很安全，放心的睡！不怕不怕，我會照顧你的…」。
我對爸盡的孝道太少了，以前總愛歸咎於他不讓人親近，所以讓關係衝突…現在他弱了、乖了，可以讓人親近了，我才想明白，以前愛罵人的他並不是當時不需要這些溫柔，而是我自己不夠智慧， 一被吼之後就反彈罵回去，要不然就是跟他保持遠遠的距離，彼此都武裝的太過，沒有認真試過去融化去溫熱他的心。
「我恨你！恨死你了！」
「可是我很喜歡你、我很愛你呀爸！」第一次大聲對爸爸說出我愛你，竟然是在他臥床了、弱了、要餵他吃飯必須得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刻，像兩個小孩在吵架…但我這樣一說，他白眼翻翻又願意吃下了一口，也暫時不罵人了。
今晚媽媽在電話中說：「噢！今天拎拔好棒喔！」、
「怎麼說？」
「今天星期二呀！那個涂老師要帶幾位師兄師姐來關懷，啊來之前我就有先跟他說啊！跟他溝通,要好好的念佛,還問他說,老公啊!人生最後一條路是什麼你知不知道？」、
爸回答她「死啊！」簡潔有力。
「嘿呀！既然每個人都會走到這條路，那你要多念佛啊！會少一點痛痛，讓阿彌陀佛聽到，時候到了阿彌陀佛才知道去哪裡找你接你，啊不然會找不到你內！」。然後，據說爸爸開始破天荒的大聲地念出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…有數百聲之久！媽心裡一定很開心，用這麼久的時間，終於感化一個人。媽說,緣分到了，一個人心裡開悟了，需要幫忙，所以求了，求了上天就自然安排來了有緣的老師、師兄師姐來接近來引導…
「皈依」就是選一條人生的道路來走、來靠、來信…一直到老到死，都有信心能依靠這一個信念完成與結束。
有信念，就不那麼害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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